可收藏合集。不必关注。
392 16

【池陆】《分手》(HE)

*算《我想去陪你》的后续故事吧

*前文见合集


《分手》


求不得就偏宠,心猿意马就相拥。

——《是风动》




第一个提分手的人是池震。那是他失踪一年回来后的转年七月,桦城整个闷窒,酷热,阴沉,暴雨在夜晚肆虐叫嚣,掀起每个人的心烦意乱。


13日,距两名被害人尸体被发现已过去三天。警局里,死气沉沉的黑云从副局办公室滚滚涌出,笼罩在每个人头上。队长郑世杰的皮鞋底在桌子下“嚓嚓”磨得越来越勤,那声音听着像就着别人的心头肉磨刀。池震听了十分钟,再也忍不下去,用食指指节敲响桌面。


“咳。当队长的这么沉不住气,怎么管那些小年轻的。”他配合着低气压,压低嗓音说,“淡定点。”


“不是……”鸡蛋仔叫屈,“今天是小艺生日。”


“哦……有安排?”小艺姓郑,是个新进警局的小姑娘,第一天就和郑队长攀上同校师兄妹加本家。娇小伶俐的姑娘天生惹人怜爱,瞎子闻也闻得出郑队长动了春心。实在没理由不给人家创造机会,“那快走吧,已经下班……哎呀一个多小时了!”


鸡蛋仔指指副局办公室方向,摆出吃苦药的表情:“不敢。”


池震起身,说要走走你的,我去看看,几步上去推开那扇门。


副局长陆离听脚步声就知道来人是谁。他把一叠横七竖八的文件从桌面飘着掷过来,疲惫地仰在椅子上,“刚毕业,进网络公司不到六个月,出过三篇稿子,为什么杀他杀人动机是什么……”


池震转身去休息间捣鼓五分钟,端出一个严肃端正的玻璃杯,杯里盛着含蓄温存的沙巴奶茶。


眉头在陆离脸上懒懒地打个结:“我说了呀我不喝这些东西。”


“烫烫烫!快接一下!”


龇牙咧嘴的表演直到领导急忙接过杯子才结束。陆离不满地别过脸,一口闷掉一杯。


“有这时间你想想案子。”陆离仇视着空杯,想起刷里面奶渍时的麻烦,心里反而没那么乱了。


“有脸的嫌疑人身上没线索,另一个被毁容的不是今早送去匹配DNA了吗?再等等,说不定有突破。”池震把领导的老板椅转了一百八十度,垂头丧气的领导被圈进两臂之间,“今天陪我去看看我妈吧。拖两个月了。”


陆离轻声问:“上次因为什么耽搁来着?”


“抓人嘛。那老头要跳楼,我为了拉他上来,胳膊上划了这么长一道”,池震故作委屈地指指小臂,“天这么热。哪敢让我妈看见。后面又一直忙一直忙……”


陆离起身去取门口收纳箱里的两把灰蓝色的雨伞。伞全干了,摩擦时簌簌的声音生出清爽感觉。池震将要走出办公室时被陆离拎住衣领扥回来,卡在外面人视线的盲区,呼吸与陆离的呼吸融在一起。


“我再说一次,你没受过专训,以后那种事让鸡蛋仔他们去跑。”窃窃私语里的命令太没底气,“查案够你忙了,抓人的事不用你管。”


“局长大人您徇私舞弊越来越熟练了。”池震嘴唇凑到陆离鼻尖上说话,“当初那会儿不都是咱俩跑么……”


“那是我在,我能保护你。”陆离话里不自觉带了点骄傲。


“我去你的吧。我刚来那会儿,总被陆队支使去打头阵,也不管我害不害怕……”池震说着柔柔地啮上陆离的脖子。


“委屈?”陆离偷偷地发笑,躲开一边说“不敢不敢”还一边耍流氓的坏人,“别闹了快走吧。一会儿下雨路上堵。”


池震开车,陆离坐在副驾驶位,就着窗外阴晦的日光勉强翻看资料和物证照片。三篇被害人入职新媒体公司后写的推送也在其中。最近一篇比前两篇加在一起的热度都高,写的就是他们两个月前破获的案子。


走投无路的民工齐伟绑架了长年拖欠工资的地产老板家中年仅四岁的小女儿。勒索的过程中小女孩受惊过度,重病发作,当晚夭折。齐伟恐慌抛尸。郑世杰他们用两天破了案。去抓人时,齐伟扒着窗户宁可跳楼也不坐牢,苦了池震周旋好久还受了点伤。


这篇文章将民工写得目光鄙陋,唯利是图,泯灭人性。民工长达一年索债无果、颗粒无收;小女孩死于疾病而不是民工故意伤害,这两点,文中未著只字片语。地产商人所有钱财都用去给女儿求医治病,这个细节在文中倒颇为细腻动人。


无聊。陆离眼前一时闪出血红的案发现场,一时切换成鬼绿的交通灯,太阳穴牵动眼眶隐隐作痛。


池震说:“睡一会儿吧,别熬了。”


手机这时发出催命似的震动声。陆离接起来,只嗯了两声。池震眼见他眉头缓缓松弛下来,目光转而阴冷。


“匹配结果出来了?”


陆离呼出一口凉气,让声音保持冷静:“被毁容的被害人和五月份那个四岁的死者DNA匹配99.9%,他们是父女。”


池震在红灯前踩了急刹。


“齐伟的儿子?”从对视的眼神中敲定他们想到的是同一个嫌疑人,“杀了被害人家属,还把写新闻的记者也杀了?”


“鸡蛋仔已经去他学校了。”


池震一顿:“你也想去?”


陆离没有否认。


“哪个学校?一起去。”


红灯转绿,天空开始下雨。陆离说:“你去看你妈妈吧。把我放下个路口。”


池震有些犹豫,但还是停车,提醒他带一把伞。


车抵达养老院时风雨正紧,远远近近的灯光都被撕扯得碎成一片片。池震妈妈见他一个人来,漠漠地向窗外望一眼。母子俩像亲戚似的寒暄两句,上桌吃晚饭。吃好了简单拾掇,各自坐回沙发看电视。


池震时不时瞟一眼手机。陆离说他去看父亲了。池震想起那个齐伟的儿子可能是因父杀人,再看看陆离的消息,心里一阵阵发空,渐渐坐立难安。


他知道母亲对着电视屏幕不到一个小时准会睡着,想过一会儿安抚她去休息,再去监狱接陆离回家。可母亲静静坐在那里两个小时并没有任何困意。池震才发现母亲今天的神情有些奇怪。


“妈。”他朝母亲肩旁凑上自己的耳朵,先开口,“是不是有话要跟儿子说。”


母亲平静地微笑:“我还在想到底要不要说。我此刻倾向于不说。你让我再想一想。”


池震不忍心母亲委屈自己:“你有话不和我说还能和谁说?不管是什么,您只管说,我听着。”


母亲的手掌贴了贴儿子的脸颊和鬓角。又收回手,将淡淡的目光落在孩子眼中。


“这只是我的想法,我不希望用它来左右你的生活。而且我的儿子这么聪明,心里肯定很清楚。”母亲的话语沉静又安宁,像在诵读一首斟酌良久的小诗,“我不愿意你和陆离在一起。”


牙齿不自觉抵上拇指指节,咬得钝痛。电视机里的剧情转入片尾曲,转入广告。池震努力找回妥帖的音调,说:“难……”


“妈知道。妈也不允许自己对你们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陆离很好。作为你的母亲,有一个很好的人陪伴你,妈很欣慰。可我毕竟还是池雯的母亲。陆离终究是他的儿子。”


池震在一瞬间里,既想陆离现在在哪儿,和他父亲说着什么,又想母亲自从面对他们以来心路是如何坎坷。两样事全想不清,只觉得周身发冷,几近打颤。


可惜他在母亲面前从未做过一个任性的孩子。好在母亲也是个生疏的母亲。


“实在没有第二个人可以听我说心里话了。所以非常抱歉。也许在这个世界上,老人的意义,就是守住那些陈年往事,再到那一天带它们一起离开。我会劝我自己,我,和他,还有那些事,都会离开的……”


“我是姐姐的弟弟,这永远不会变。”


“姐姐离开二十年了。弟弟还有一个两个三个二十年要过。能陪你走下去的人,你已经选好了。”


灯光在泪痕中明灭。池震想说谢谢,更想说对不起,终是默然无声。他心疼陆离与母亲。本应搁置在两端的两个最重要的人被他安放在同一处心疼。陆子鸣也许不是杀害池雯的人。也许他终其一生都无法找到真凶。但他永远无法对母亲启齿说那还是一桩悬案。


“以后我自己来看您。”


母亲状若释然地点头,同时起身挪步走进黯然的卧室去休息。


陆离始终没发来已回家的消息。已经临近半夜,池震还是决定去监狱找一遍。


林区的树木从冠顶向下坠雨,听着好像比城区的雨还要大上几倍。路灯稀疏寥寥,林区山下的监狱远远发出惨白的光亮,像一团隐藏在荒野中的幽灵出动。


池震构想陆离每个月都要往这种阴森冷漠的地方跑一两趟,与亲人作久别重逢的尴尬场面。行车时快时慢,雨刷的规律节奏反而扰乱他复杂多变的心绪。


他停车后径直去男监。狱警告诉他陆离四个小时前就离开男监去了女监方向。此时已经半夜一点,池震猜陆离肯定回家了,但还是朝女监走去。


值班狱警问他需不需要她去叫一下陆局,池震说不用,坐在房檐下的台阶上等。


他疲乏极了,本想偷清静把一肚子不舒服理明白,可蹙着眉头抱着肩膀坐不多久就开始打盹。冷风把人吹得头痛欲裂,手机上的时间变成两点十分。


『陆离,我来接你了』


空旷的楼宇里瞬时响起一串动荡不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到身后的偏门被吱嘎推开。


池震想到幸好他没有衣冠不整地出来,又禁不住嘲笑自己想得多,于是真的笑出“嗤”的一声。


窘迫的廊灯光从高而窄的窗里渗出来,足够让陆离看清池震潮湿的头发和浸得氤氲的裤脚。陆离情急褪下皮夹克往池震身上罩。池震说我不冷用不着,回身抚一下陆离的鬓角和脸颊,就像他母亲爱抚他那样。


陆离看到池震的眼神,鼻翼翕动,眼中差点涌出泪水。


他和他快步走进车里,陆离主动钻进驾驶位,他怕池震疲劳驾驶。他自己毫无睡意。池震少有这种沮丧的时候,此时让陆离感到不安。他没有立刻发动,而从放杂物的地方摸出两支烟,捏住一根递向池震。池震衰弱地仰在旁边摇摇头,偏头朝窗外黑洞洞的灌木丛安置目光。


陆离又把两支烟丢去一边,倾身靠向池震的右侧胸膛,手臂贴着又湿又凉的衣襟轻轻抱住他。池震抽出胳膊回抱他,仍看着窗外。陆离瞪起双眸,瞅准池震的耳垂呲牙咬一口。


池震回来和他接吻,不停地探他口中含在嗓间的那股热气。吻太长,不下十几个回合就把陆离的泪逼出来。两个人在车里做。相依偎着抱成团缩在后座上睡着,像两只逃不出笼子的怕冷的幼狼。


幸好是夏天,雨停后,逐渐逼近天明,气温一点点回升。空气渐变出蓝灰色。两个人默默浑浑地睡着又睡醒。池震什么都没问。陆离吸吸鼻子,说鸡蛋仔把齐路抓了,带回去审了。齐路就是民工齐伟的儿子。


陆离问,你妈妈好吗。


陆离说,她不愿意看见我。很明显的。以后我不陪你去了。


陆离抱紧池震的胳膊说你能不能别像……死了那样。说句话。


池震贴着陆离的耳朵啄吻,轻微地说:“我们分手吧。”


陆离侧头让耳廓能和池震暖和而干枯的嘴唇贴得更紧密些。闭上眼睛头埋进他肩膀。湿衣服还是潮的。


“陆离,”池震叫他名字,平添一份郑重心情,“你看到你父亲,我母亲,还有吴文萱的时候,如果你心里后悔了……我们就分手。”


陆离抬起头看池震的眼睛,额发下的双目通红泛着水汽,脸色虚白。


“文萱最近病了很难过我和她聊天她开导我我开导她。”


池震用心点头,像在哄哭泣的小孩子止住哭声,为此不再追究孩子为什么哭泣。


陆离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爱池震,为什么等他,为什么要他。他只知享受,曾经享受和池震一起吹的风,一起走的路,享受池震的正义与善良,聪明与笨拙;如今享受每个早安晚安,享受池震的呼吸与健康,话语与沉默。如果提分手的原因和后悔有关,陆离自认何其无辜,何其无措。


陆离想不清偏向罪恶的父亲,躲避厌弃他的长辈,心疼曾经的挚爱这些算不算是后悔。他只知道如果因此他就又要失去池震一次,那他简直不愿再活下去了。


陆离最怕后悔的其实是池震。因为太怕所以他死也不会问出口。


他只固执地昂着头,说:“以前张局跟我讲,不可以在状态不好的时候做决定。要吃好,睡好,精力充沛,然后深思熟虑。要在上午。下午四点之后都不可以。……我们再想想。好不好……”


池震还是那样地点了点头。他并不太理解陆离的颤栗与委屈。他没有等到期望中陆离笃定地否认。也没有承认。陆离被他逼迫得谨小慎微,可他明明没有威逼质问他的意思。池震在心里发誓,除非陆离自己开口,否则就算陆离心猿意马,见异思迁,以至天天出去跟人偷情,乃至杀人放火要他的命,他也绝不敢再提分手了。


他就是见不得他示弱的样子。




两个人回到警局时上午九点,正赶上早晚班换班。鸡蛋仔昨晚又出警找凶器又回来审犯人,忙了整整一宿,累得直想往地上躺。刚眯一会儿,小艺说要下班回家。


“你等等,我跟我师哥交代几句就送你。”


陆离站在一旁,拍拍他的肩:“辛苦了。怎么说?”


“认罪了。凶器在他寝室里找到的——他爸干活用的泥抹子。老高验了。”鸡蛋仔给他看写了一半的结案报告,陆离戳几下键盘,是想往下翻的意思。鸡蛋仔握着鼠标把页面关了,拿一份纸质空表格给他看。


“情绪不太稳定。师哥你要是想审他,建议再等两天。今年评优的申请表我打出来了。之前开会不是说一组一个吗?我说我们队就给震哥。”


陆离瞥了一眼,池震凑上去看。陆离说不行,池震说不行不行不行。


“这要填学历,毕业院校,工作年限,乱七八糟的。”池震挑挑眉毛,“你忘了我怎么来的了?”


一直趴着睡觉的小艺坐起来,看陆离和池震走开,拉住鸡蛋仔的手问:“震哥怎么来的?”


鸡蛋仔憨笑:“这里头故事有点长。”


结案报告三天之后交到陆离的邮箱里,他直接翻到后面去看审讯记录。看到一半把玻璃杯放在桌面上,手指不自觉地发抖。他想自己实在是太累了,一诺前段时间感冒,他每晚都要抱她去医院打针。


这个犯人才十八岁。


“鸡蛋仔,你安排一下,我想提审齐路。”


提审安排在两天之后。审讯室空调开到17度,陆离一点不觉得冷。齐路刚进监狱因为年纪小受了些欺负,可后来听说他是为父报仇连杀两人,又开始受人尊敬。脸上的淤青变得像枚勋章凝重庄严,挂在他的脸上有些滑稽。


“你认识我?”陆离问。


齐路一直盯着他笑:“其实全桦城没有人不认识你,陆警官,陆局长。没有人。儿子坐在警局,父亲坐在牢房。”


齐路忽然很兴奋:“他们总算告诉你了——我被抓进来那天我就想见你!我只想让你审判我!只有你能听懂我的话!他们没有把我说的话删除吗?”


“任意篡改口供是违法的。”陆离平静地说,“为什么要见我?”


“陆局长,”齐路想哭,“他们说杀人犯的儿子也是杀人犯。他们说对了吗?”


“你父亲不是杀人犯。”


“可他们都说他是。”


“谁说的?那个地产商?所以你把他杀了。”


“他跟踪我!是他先动手的!就因为我是齐伟的儿子!我是齐伟的儿子我就该死吗?!”


“好。正当防卫。还有那个小报记者,他也说你父亲是杀人犯。你就把他也杀了。”


“他凭什么那么说?!这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了什么你知道吗?他为了钱!为了转正!为了买房子买车子为了脸面!他说我父亲是杀人犯!”


陆离面对这个异常亢奋的罪犯感到很疲惫,恍惚间几天前寒沧沧的夜雨又下落在眼前。池震和他说如果后悔了就分手,他还不明白后悔的涵义。


池震此刻正在外面看着这里发生的一切,每一句话,他的每个动作和眼神。陆离起身向外走。


“我父亲不是杀人犯。你父亲才是!”齐路高喊着。


陆离的双脚像被人死死扯住那样迈不动一步。凌晨两点的雨真冷,把池震的胸口都冻冰了。他憎恶起齐路嘴里吐出的每一句话,就像憎恶毒蛇水蛭那样。想到那些话会咬上池震的耳朵,陆离心乱得如麻如鼓,寒气从脚心钻进全身,胃一下下抽动。


他冲过去把齐路的头按在桌上,突出青筋的手指颤抖着狠狠掐住他的脖子。他要让他立刻闭嘴,停止吐出蜇人的东西。齐路侧过的面孔偏偏全投入陆离的眼里。


他哭了。


“杀人犯的儿子不也是杀人犯吗?你为什么是个例外?你是例外吗?我受不了。我受不了……他天天跟着我,提起他女儿,他眼睛里哭出血……我爸是为了我……他女儿只有四岁……可我爸是为了我……他们让我去死……就因为我是他儿子他们让我去死……我是杀人犯,我想杀的人是我爸……”


陆离听清他的求救,竟一点点松开了手。随着气管渐渐得到足够呼吸的空间,齐路搏出一声歇斯底里的长长哀嚎。


池震找到审讯室的钥匙,拧开锁闯进来,两手揽住陆离的腰把他拖抱回椅子里。


陆离看清来人是池震后,紧绷的肩臂稍稍松懈下来,任凭池震单膝跪地握紧他满是冷汗的脱力的手。他呼吸困难,急促而近似只进不出。眼神刚与池震交互,就惊得游离开去。额发滴着汗珠,可他分明很冷,脸白得发青,眼中尽是霜色。池震吓懵了。


陪着冲进来的只有鸡蛋仔和小艺,两人也全目瞪口呆。池震冲那个犯人嚷了句什么,犯人渐渐平息成抽噎。


他又说“倒杯水!”,小艺麻利地转身出去,回来用陆离的高玻璃杯盛了满满的凉白开。


池震小心托住陆离的手,让杯子在他手中握得住,不至于洒出水。陆离攥紧冰凉的玻璃心灰意冷,凉水划过嗓子刺得是粗砺感,流到胃里激得胃瞬间痉挛。疼痛给内里的烦躁添上一把干柴,烧得陆离双目腥红,看不到残破的生命有什么留存的意义。他喝出一声嘶吼,玻璃杯掼向地面摔成十几道残片。


一道锋锐的碎片从地上飞溅起来,直刺破池震的右臂。池震想起以前老人说战场上子弹擦着肉皮穿过的疼,不知和这种疼痛滋味是不是一样。他下意识捂住伤口,指尖按不住的血反将指尖染红。他忍不住抱怨:“你拿玻璃杯?!”


小艺又惊吓又委屈,泛着眼泪跑开了。郑世杰押齐路回去。


陆离看见池震的血,刹那间懂得了后悔。


池震流浪一年后刚回来时他们就在一起了。那时他真的以为自己从此余生坚不可摧。他大半年没再去看医生,药也不吃。因为池震说药会让人产生依赖性,而他往后只要学会依赖池震就够了。


可他偏还挺恨池震每每以为他很柔弱时那副小心翼翼的样。他身体比池震好,见识的凶杀罪恶比池震多,他总想该是自己保护池震,让他余生畅快恣意,再也不必形单影只漂泊。


“池震。”陆离静静叫出他名字。


“陆离你感觉怎么样?”池震用干净的手抱住陆离的后脑,柔柔地摩挲。


“池震。分手吧。”


“……”


“干嘛和一个病人在一起。干嘛和仇家在一起,和罪犯的儿子在一起。这不对。”


池震想把陆离抱在怀里,可他刚要用力就被陆离挣住。他想起陆离说过他最讨厌相拥的姿势,两个人明明贴得那么近,却看不到彼此的表情。所有语言甚至呼吸都能骗人。陆离情愿时时刻刻注视他的眼睛,哪怕那里面写满了悲伤无助,他也要立刻知道。


他此时正看着陆离的眼睛,从那里看见一片绝望。


他与他额头相抵,鼻尖相依。他说:“陆离你在说什么啊……”


“我说我后悔了。分手吧。”


他钻了牛角尖,说什么都没用。


池震动动腕上的表,柔情似水:“你教我的,下午四点之后不能做决定。现在已经四点半了。”池震指着表盘向他炫耀自己学以致用,“你再歇一歇。好一点了,我们去接一诺放学,买点菜,做晚饭。


“有什么事,留给以后再说。好吗?”


陆离想说不好。可池震守在他身边,气息脉脉地传来,只让他泄气。


“……好。”


往事撕扯着我们的拥抱。余生却推着我们紧紧相拥在一起。


――――――fin――――――


5.15记


这篇文是在年初有感而发写出的,没有存稿和下文。原本之后想写的内容现在已经不想提及了。


只祝愿无论在哪个世界里,他们都安然,无恙。

评论(16)
热度(392)
  1. 共1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神魔纨衣 | Powered by LOFTER